教室外又下起了綿綿細雨,輕柔的雨流把操場洗得又白又亮;同學們打著各種顏色的傘陸續(xù)出了學校。
最近半年來,每當我看到有人在下雨天打傘,我就會想起我們家的那把紅格子傘。
我讀幼兒園時的一個初秋的下午,也是這樣的陰雨天,老師怕我們不能按時回家,讓家長著急,提前一會兒放了學。小朋友們都打著傘回家了。爺爺沒有提前來接我,我只好跟著同村的哥哥姐姐們回家。
到家時,爺爺正在堂屋里修那把紅格子傘。他抬頭看見我渾身泥水,惡狠狠地吼了我一聲:“你不要命了!”緊接著拿來干帕子給我檫頭上的雨水,舀水給我洗腳,找來干凈衣服給我換上,同時數(shù)落我不該提前回家,應(yīng)該等他去接我。當他知道是老師提前放了學時,竟責怪老師不對,害得我淋了雨,并且說以后下雨天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都要等他去接我。
爺爺很能干,什么都會做,其中有個強項就是修傘。我換好衣服后就坐在旁邊看爺爺修傘。爺爺用鉗子把生銹的鐵片取出來,用砂紙磨掉鐵銹,原樣安好;把兩根不知什么時候彎了的鐵皮骨架用鉗子捋直;又把幾處斷了線的骨架用線扎緊,然后把傘撐開,收緊,再撐開,再收緊,同時說:“這傘很好,既大又好看,扔了可惜。”爺爺?shù)拿夹挠腥龡l豎紋,形成一個“川”字,他看見我滿身泥水的時候,那三條豎紋緊緊地皺在一起,臉色非?膳,這時自然舒展開來,使他古銅色的臉頰顯得很慈祥。
可是,后來有一次,爺爺卻想把那把傘狠狠地扔掉。
也是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也是下雨天,不過那是星期天,我發(fā)高燒。爺爺先背著蓑衣到山上去弄了一些草藥回來熬水給我喝,可我全身卻越來越燙。爺爺怕我受不了,就背起我撐起那把紅格子傘趕往鄉(xiāng)醫(yī)院。路上,爺爺一會兒問我好點沒有,一會兒叫我忍著點,說是馬上就到了。一會兒又問我傘遮住身體沒有,淋了雨會更嚴重。當時,無論爺爺說什么,我都是有氣無力地“嗯”一聲,F(xiàn)在我才明白,爺爺當時付出了多么大的體力。∥译m然小,可也有四五十斤吧,爺爺要打傘,就只能一只手托著我的屁股,而他當時已有六十多歲,又骨瘦如柴,腳下又是下雨天的田溝路,從鄉(xiāng)下到醫(yī)院又有七八里?蓱z的爺爺……
突然,“啪”的一聲,傘骨斷了一根。爺爺沒有停下,把斷了那一邊轉(zhuǎn)到他前面。到了醫(yī)院,爺爺放下我,我看到爺爺?shù)臐M臉和前襟濕完了,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爺爺發(fā)現(xiàn)我背上濕了一大片,狠狠地踢了那把傘一腳,憤憤地罵道:“啥玩意兒,連雨都遮不住,扔了算了!
但是,爺爺沒有扔掉那把傘。
那把傘,那把紅格子傘,那把白底紅格的,爺爺反復(fù)修過好幾回的紅格子傘,至今還掛在我們家的堂屋里。
可是,爺爺卻在半年前因可惡的肺氣腫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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