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留守老人槐樹下的情思

　　老槐樹下，一個老人，在昏黯的月光里，一條拉長了的佝僂的身影。

　　風(fēng)關(guān)不住、月也擋不了村里人的嘴巴，老槐樹、老人同樣成為了人們閑聊的一道風(fēng)景，可誰也不知道老人在想什么，也沒有人去想，根本也不用去想，因為人們知道，這老頭坐著，像房子一樣無精打采。站著，成為槐樹一樣蕭索的風(fēng)景。惟有行走，移動著一種生機。

　　他滿目滄桑，眼光沿著彎曲的、沒有盡頭的山路一直延伸……

　　在那個充滿希望的春之初，沒有月華星輝，空對一片黑幕的夜色，我的兒觸摸了一下親人的脈息，在別人的城市里，背井離鄉(xiāng)……也許現(xiàn)在還在鳥翅也飛不到的海拔高度，比我們村口的山還要高的高度，露著油亮的脊背，從一根樁澆鑄開始，艱難地攀緣，在磚刀一劈的瞬間，穿過心靈的憧憬。

　　兒哪，你還習(xí)慣嗎？少喝點兒酒，神仙飲酒三分亂，更何況你那比山還要高的活，是我最深的痛。他不愿再想下去，有些怕了，曾經(jīng)聽說的那些農(nóng)民工的苦難，是他內(nèi)心隱含的一縷縷悲傷……沒事的，兒子貧窮的身子和當(dāng)初與老伴拜佛而來的平安符，已經(jīng)被一片熱烈的光芒，打造成了一種堅韌的質(zhì)感。菩薩保佑，我兒平安！孫兒平安！老伴在那邊一切平安！

　　想到孫兒，他想到兩個孩子最怕夜了，以前總是靠父母哄才能入睡的孩子，現(xiàn)在不知怎么了，都怪自己，說不來這槐樹下了，為什么總還來呢？

　　蹣跚的腳步加上拐杖的擲地之聲，構(gòu)成了村里永恒的鐘聲，還夾雜著偶爾的幾聲咳嗽�；氐侥鞘怯植皇堑募�，他鋼筋似的、土灰灰的手從褲袋里摸出一串黑黃的鑰匙，借著直覺找了一把，打開那銹跡斑斑的鎖。這樣的動作，在每一個農(nóng)忙時候的黃昏，總是那樣的相似！他是怕孫兒們不見他而四處亂跑，可一次也沒跑過。

　　捧起被子一瞧，孫兒們還好，都安睡了，也懂事了，今天的豬食就是他們打理的，老了，我真的老了嗎？……

　　想當(dāng)年，前面山一樣的苞谷，轉(zhuǎn)眼工夫變成了后面山一樣的苞谷殼，兩百斤的水泥也順手搭在肩上……現(xiàn)在呢？

　　他累了，吧嗒著皮煙桿，坐在這座空蕩的屋里。望著眼前那架木梯子，回想起當(dāng)年又是背又是抱地把孩子們送上樓睡覺的情景。那時，前面一聲“爹”，后面一聲“爹”，嬌嬌喋喋，好開心！而今，孤燈冷月的夜晚，陪伴的只是身后長長的孤影！

　　屋外，蛐蛐在撕裂地叫喚，似乎在標明只有它們才是這夜深的村子里，唯一的活物！夜，更沉靜了，它是要讓睡下的人不再起來嗎？永不再起來也好，不再受白日里操勞的苦累，難挨的光景！昏燈黯影里，毋須敘那附著老繭的手，顯現(xiàn)著深溝的臉，那彎矮的身軀和有哮喘頑疾的身子，單說那對無光而有力的眼神，足以曉明歲月的清冷！

　　話得說回來，兒子也不好過啊，沒有夢的夜晚，他同樣忍受著無盡的孤獨，一周一個電話，熟悉那串親切的號碼，殷切地述說一腔落拓的蒼涼。倒也是全村人少有的安慰。

　　老槐樹站得高高的，在為他彈唱來自關(guān)愛留守老人的雄渾旋律……

　　整個村莊的腳步，緊隨其后且漸漸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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