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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一只自由狂吠的狗故事散文
三十年前,買過一套《莫泊桑中短篇小說選》,上下兩冊,一塊八毛。那時候,我的語文老師,每在一課講完了,總有寫作方法的分析,什么“篇末點題”,“前后照應”,“承上啟下”什么的,一套又一套,背得我面頭紅漲,脖子發(fā)粗。我想不到,文章可以這樣寫,可以寫得這樣好:瑪?shù)贍柕碌奶兆恚蛑虻男馗褪种,米隆老爹不動聲色的復仇,翻遍了我所有的筆記,都找不到片言只字,卻這樣傳神,如在眼前,揮之不去——原來文章可以這樣寫!原來最大的寫作方法,就是沒有方法,不講技巧,就像河里的水,自然流淌,自然歌唱;就像田里的風,想怎樣飄就怎樣飄。
……被我讀爛了。黃梅時,家里漏雨,淋得精濕,發(fā)了霉,一團團糊在一起,結(jié)成面坨似的幾疙瘩,心里的憂傷,就像死了一個叔。
我想念那兩本“尸體”,一直保存著,時不時的拿出來,拍拍灰,讀上幾張能讀的。后來,我在城里石琳書社的矮屋里,發(fā)現(xiàn)一本精裝本,厚厚的,1∕32開本,細細對目錄,也有我缺失的《在月光下》等三篇,那個歡喜呀!但是歡喜得早了點,不動聲色反過身,看封底,竟是我半夜開始弄進城里糧管所的其中五十斤稻子的價——這不是要我破產(chǎn)嗎?
從此,這個巴掌大的縣城里,就有了我的心向往之,有了一個我高不可攀的夢中情人。每次饑腸轆轆,面黃肌瘦,游擊隊一般進城,都會找個籍口,撇開同伴,跑到書社,讓臉上沒有蘿卜絲的女店主拿出來,讓我摸一摸,嗅一嗅,吞咽幾口油墨的香氣。
……
光陰荏苒,時光流轉(zhuǎn),重讀莫泊桑,已是人到中年。城北的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拆了個小村,建起我們的臨時指揮部,灰尾巴鳥在窗后咲咲求歡(也會突然撲愣愣飛起,相互追逐),老鼠沒有跟隨老百姓一起拆遷,有時會從我的被子里幻影似的竄出來。我捧著書名叫《羊脂球》的精裝本(長江文藝出版社,面上有個金發(fā)女郎),交配是飛禽的事,走獸忽略不計。
……陪伴著我,回憶過去,消解現(xiàn)在!稓w來》開始,《溫室》結(jié)束,六十六個中短篇,著實可以讓我幸福幾天,心醉一陣。
莫泊桑與美國的歐?亨利、俄國的契訶夫并稱為三大“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他的中短篇故事,更多的.是用來讀的,用來聽的,而不是用來看的。他反對美學主義,反對矯飾和風格主義,藝術(shù)結(jié)構(gòu)不復雜,,一切就像原生態(tài),本來如此,“人生百態(tài)最真實面貌的呈現(xiàn)”,因此文字的視覺效果不像契訶夫、屠格涅夫的一些中短篇美,但“包含了一切喜劇應有的嘲諷、悲哀和優(yōu)美。”
莫泊桑出生的那年(1850年),正是巴爾扎克逝世的那年,就像繆斯女神預先設計好了接棒似的。莫泊桑寫作初期,就受到其師福樓拜(也有人說是他的私生子)的嚴格訓練!斑@些年他曾和數(shù)以萬計的詞句格斗過!薄耙型耆r亮的視覺,以及和別人觀點不同的意識。你必須一句話就寫得出來公共馬車的馬和其他任何馬匹的不同處。記住,你只能用一句話!薄耙粋人事后看自己的文章會流淚是好的,但如果是邊寫邊流淚,不用看,那一定是壞文章。”等等,為他從一開始就奠定扎實的基礎,避免誤入歧途,并利用自己名作家的關(guān)系,為他找下飯碗。
1880年,左拉約請六位作家各寫一部戰(zhàn)爭題材,合成一冊,名為《梅塘晚會》,其中莫泊桑寫的《羊脂球》倍受稱贊,一舉成名,于是他辭去教育部的工作,開始專業(yè)創(chuàng)作。
莫泊桑的短篇創(chuàng)作,題材豐富,兼容并包,歸納起來大致可分為三類:一、以普法戰(zhàn)爭為題材,表現(xiàn)普通法國人的愛國主義精神。如,《羊脂球》,《米隆老爹》。二、以城市中小資產(chǎn)階級為題材,暴露他們愛慕虛榮,庸俗勢利的心態(tài),揭露社會風氣的腐化,表達對下層人物的贊揚。如《首飾》、《項鏈》、《我的叔叔于勒》、《西蒙的爸爸》。三、少量的恐怖和荒誕題材(因時常發(fā)作的疾病之緣由)。如,《奧爾拉》,《恐懼》,《誰知道呢》等等。
莫泊桑反對創(chuàng)造奇遇和危言聳聽,主張以真實感人,因此他的中短篇小說大都取材于日常生活,從平,嵤潞褪|蕓眾生中提煉典型意義,一次郊游,一根繩子,一把雨傘,一場晚會,一條項鏈……在他看來,莫不凝聚了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
現(xiàn)實生活里的莫泊桑令人費解,匪夷所思。明明才華橫溢,卻又弱智可欺;自律形同低能,天真如同白癡;率性又狂野不羈,常讓人目瞪口呆。有評論家稱:莫桑的三百余個短篇小說,就像天羅地網(wǎng),無所不包,牢牢地攫住著我們的心,但當他自己一不小心粉墨登場時,又無不讓世人心思恍惚,從頭至尾感到兩個字:荒謬。
莫泊桑的一生,就像劃過夜空的流星,短暫,光彩奪目,令人炫目。1893年七月,莫泊桑在極度的痛苦、吶喊、掙扎中走完了他繁花似錦的悲歡一生,年僅43歲。
上帝生他,就仿佛是為藝術(shù)殿堂添彩送寶!八欢ㄊ菫榱苏f故事才來到這世上的……”左拉在1893年莫泊桑葬禮上如是說。
莫泊桑短短的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共有三百五十多個短篇,六個長篇,一部詩集,三部游記和四個劇本。(六個長篇中我看過兩個,合在一起的,其余的從未見過。)有人寫過《莫泊桑和他的情人》雖然寫得一般,但作為傳記讀讀也未嘗不可,至少可以讓我們對這位天才人物多一點了解。
莫泊桑私生活處處濫情,放縱極欲,“從十八歲到四十歲,大約已有三百個女性被征服……”有研究家分析稱:他從小缺乏安全感,長大后在茫茫人海里找不到靠岸的地方,只能四處飄泊,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尋找精神和肉體的慰藉!啊犊∮选返哪兄鹘堑娘L流幾乎就是莫泊桑的翻板”?他惸罚瑦勖壑Z,瑪麗,伊瑪妮拉……“提到女人,吉(莫泊桑)簡直是萬人迷,老少通吃,已婚女人會靜靜躺在火爐前鋪著的白熊皮上期待吉采取主動,而年輕的女人大都會猶豫一下允許他繼續(xù),年紀大的則在一兩小時內(nèi)就饑渴難耐了!笨v觀他的一生,就像他的很多作品,看似歡樂,實則憂郁。他對聲音(哪怕是細微的)和畫面有很強的直覺力,能敏銳地嗅到掩蓋在平常表面下的任何一絲偽善和邪惡,如此的敏感,活得還能開心豈非怪事!莫泊桑后期,希望自己能像狗一般在森林中自由狂吠。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有什么辦法呢?
我不知道,艾菲爾鐵塔的燈光能否照亮美麗的塞納河,但我仿佛聽見,一百多年前,巴黎的文人們月夜泛舟的聲音,至今沒有消失。
福克納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界“如果只有悲傷和虛無,我寧可選擇悲傷!
人生在世,大約悲傷是的確難免的。人生在世,誰又能真正自由并且狂吠呢?甚至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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