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情散文精選
人一生,有許多種感情,而有一種感情,卻像一條河流。
那天,我到北京,參加一個散文作品研討會。當時,天空陰暗,下著瓢潑大雨,幾乎看不到前面的路。我出了站,立即感到有一種潮潮的、陰冷的涼氣,濕漉漉地浸透全身心,我知道,這涼氣不僅僅是來自天空的冷雨,更是來自異鄉(xiāng)的孤單和無助。當時天色已晚,不熟悉路途的我,還要趕往通州,正茫然無助時,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我不太熟悉,聽到聲音,才知道是平打來的,他讓我在火車站南廣場等待,很快來接我。
我很感激,不禁想起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見到他,相同的鄉(xiāng)音,讓我們有了更多的話題。他說他16歲那年,在一個鄉(xiāng)里當通訊員。那個鄉(xiāng),是老家縣城最偏遠貧瘠的地方,但我很熟悉。那時,我父親和哥哥都在那里工作,我還小,正上學,但是每到暑假,就去那里生活一段時間。父親教我寫字、看書,哥哥帶我到樹林里粘知了、打斑鳩,或到河里摸魚捉蝦,讓我美美地飽飽地吃上一頓大餐。雖然,時隔多年,這些記憶,漸已模糊,但每每想起,感覺很美好。
我和他聊著天,不由想起一首古詩:“君家何處。挎≡跈M塘。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币馑际钦f,一個女子見到一個公子,好生眼熟,便問他仙鄉(xiāng)何處,那個公子說,莫非小姐與在下相識?但是在下從未與小姐相遇過。女子說,公子莫怪,非小女子魯莽沖撞,實是公子與失散多年的兄長有相似之處,家兄十年前被一異人擄去,多方找尋,至今未果,家父思子心切,如今已年老體衰,日日盼子歸來。適才小女子見公子與幼時家兄相貌依稀相似,便有此一問,并誠邀公子前去家中做客。
我與這位女子有著相似的情況,但不完全相同,我的哥哥已經(jīng)離開我20年了,因為意外觸電身亡,留給我的`是無盡的疼痛和懷念。我沒有想到平不但認識哥哥,而且交情深厚。當時,他們都是16歲的年齡,又都來自家鄉(xiāng)秣陵鎮(zhèn),自然有了更多的接觸。周末,他們時常結伴一起回家,那時班車很少,來回30多公里的路途,騎著車,一邊看田野風光,一邊談笑風生,其樂融融。除此之外,他們還互相交流哪個女孩漂亮,讓他們心旌搖曳了;或者哪個女孩對他們伸出了橄欖枝,該不該接受。有個叫玉的女孩,喜歡平。有個叫香的女孩,喜歡哥。當時,他們風華正茂,瀟灑英俊,自然備受女孩矚目。兩年后,他們?yōu)榱擞幸粋穩(wěn)定的工作,又一起到東北當兵,軍旅感情更加深厚。當然,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到這個鄉(xiāng)。
當時,我聽他說起哥哥,說起這些經(jīng)歷,不由從心理上對他產生一種親切感,有些故事,我曾聽我哥說過。而他聽到我哥哥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也很難過,安慰我說,以后我就是你親哥,你是我妹,有什么困難和需要盡管說。但由于時間緊張,沒有深聊,彼此留下電話,各自散去。隨后,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沒有太多交集。這次,他得知我要去北京開會,便發(fā)信息說到時一定聯(lián)系,來車接我,并讓我把火車班次告訴他。我想到太麻煩了,他是一個公司的董事長,辦有天然氣能源公司、飯店和影視公司,時間很寶貴,再說西站又嚴重堵車,不忍心和他聯(lián)系,想不到他先是派司機來接我,司機因為積水堵在路上,他怕耽誤時間,又自己親自開車來了。
隨后,我們驅車來到一個比較有特色上檔次的飯店,為了營造一種和諧而歡樂的氣氛,平約來幾個同鄉(xiāng)。彼此雖然不相識,但鄉(xiāng)音相同,說起家鄉(xiāng)的人和事,都熟悉。漸漸,大家有了越來越多的話題,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家鄉(xiāng)小鎮(zhèn)就東西一條街,不足一公里,一眼就能從西望到東,再普通不過,僅有的一處風景,就是一棵樹干中空的大槐樹。而這些同鄉(xiāng),有經(jīng)商的,有從政的,且離家多年,走過不少全國各地的名山大川、好山好水,恐怕都比家鄉(xiāng)繁華富麗。然而,那些地方,只是過眼云煙,走過,也就走過了,甚至忘記了,而家鄉(xiāng)卻是他們心中的福地、圣地。
而平的感觸更為深刻,他說,他離開家鄉(xiāng)多年了,父母已去世,老家沒什么親人了,但在異鄉(xiāng)有了委屈,想流淚的時候,就想回故鄉(xiāng)看看,總覺得那里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會為他撫去創(chuàng)傷。就在不久前,他遇到了一件煩心事,便回故鄉(xiāng)一趟,在母親的墳前坐了兩個多小時。對他來說,在異鄉(xiāng),無論遭受多大的風雨,走多么崎嶇的路,都沒有流過淚,一個人默默承受,因為沒有可以哭訴的地方,只有回到故鄉(xiāng)這片親切而厚重的土地上,才淚如泉涌,把所有的委屈都傾訴出來,因為母親生前,常常和他嘮嗑,給予耐心的開導和鼓勵,這使他心里好受許多,感到自己好像是一枚遭受風霜的枝葉,回到故土,才盡情舒展,生機勃勃。
他還說因為思鄉(xiāng)情切,當他非常疲憊的時候,翻看舊時的照片,就好像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回到父母身邊。他記得有一次,連續(xù)坐飛機去幾個城市,耳朵有半個月聽不到聲音,旅途極其勞頓,連個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這時候,就在手機上翻看這些照片,看著看著,老屋門前升起的裊裊炊煙,與小伙伴捉迷藏的打谷場,夏日里去游泳、摸魚的小河,幻化在眼前,讓他追回生命中走過的那一段無比珍貴的時光,所有的勞累都煙消云散,壓力自然得以緩解。
我們邊吃邊聊,意猶未盡,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但為了不耽誤我趕路,大家只好收回話題,依依不舍地各自離去。隨后,平送我到通州所下榻的賓館。當時天已晚,路上積水很深,我心里過意不去,便對他說,謝謝你,給你添了這么多的麻煩?伤f,應該感激的是你,我平時忙忙碌碌,難得像今天這么放松和陶醉過,是你使我找到了久違的快樂。他這一番發(fā)自內心的真心話,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詩: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長年漂泊思故鄉(xiāng),偶逢曾經(jīng)是往交,情不自禁淚潸然。也確實,他從18歲離開家鄉(xiāng),一晃30年了,一直在異鄉(xiāng)拼搏,苦過、累過,我的到來,勾起他許多美好的回憶,慰藉了他漂泊在外思鄉(xiāng)的心。同時,我也被深深感染感動,這種濃濃的鄉(xiāng)情,如一團爐火,烘烘燃燒著。雖然此時,車窗外雨下不停,陣陣涼氣襲來,可溫暖的鄉(xiāng)情,漸已烘干我身上的潮濕和涼氣,驅走了孤獨和寂寞。
很快,我到了下榻的賓館。他和我依依揮手告別,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深深感悟到:鄉(xiāng)情,是伴隨一個人一生的感情,故鄉(xiāng)在,它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