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纏綿水石間散文

　　不少學(xué)者的散文在帶給讀者知識學(xué)養(yǎng)的同時，常難擺脫規(guī)矩、條理和枯澀的影子。陳從周不同，是學(xué)者，他的《陳從周散文》文字卻是十足的儒雅溫潤。是一種芭蕉窗前，歙硯池邊，經(jīng)史子集，琴棋書畫多年浸淫養(yǎng)成的書卷氣�！扒嗌诫[隱水迢迢，是處人家柳下橋。曉霧蒙蒙春欲醉，黃鸝幾囀出林梢�！薄叭�步兩橋接肆前，市頭沽酒待嘗鮮。漁舟唱晚歸來近，水閣人家盡卷簾。”“小橋通巷水依依，落日閑吟到市西。柔櫓一聲舟自遠，家家載得醉人歸�！笨吹竭@樣的詩作，直疑陳老到底該先稱學(xué)者，還是該先稱作家？

　　談到陳從周，繞不開中國園林，他的《說園》、《園林叢談》是海內(nèi)外公認(rèn)的研究中國古典園林的經(jīng)典之作。其中《說園》最為精辟，“談景言情、論虛說實、文筆清麗”，影響力之大，其遠及日、俄、英、美、法、意、西班牙等地。正如葉圣陶先生在關(guān)于《說園》的一封書信中所說：“從周兄熔哲文美術(shù)于一爐，以論造園，臻此高境，欽悅無量�！彼�早年醉心于文史研究，編有《徐志摩文集》，又是張大千的入室弟子，工詩詞，善書畫，喜昆曲。這些都為他的園林研究做了深厚的鋪墊。中國園林如畫如詩，集建筑、書畫、文學(xué)、園藝等藝術(shù)的精華，在世界造園藝術(shù)中獨樹一幟。應(yīng)該說，中國園林的精髓是文人情懷。文人精神之園林，遇文人情懷之先生，可謂如魚得水，珠聯(lián)璧合。陳從周以詩文喻造園，深中肯綮。“詩有詩境，詞有詞境……而造園之高明者，運文學(xué)繪畫音樂諸境，能以山水花木、池館亭臺組合出之，人臨其境，有詩有畫，各臻其妙。故‘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笨菰餆o味的園林論文，到了陳從周的筆下，卻是珠圓玉潤，熠熠生輝。他很善于給實用的造園技法，賦予空靈的詩文意味。比如山水，“山貴有脈，水貴有源。脈源貫通，全園生動�！薄跋�水因山成曲折，山溪隨地作低平�！庇秩缯劦骄拔锏难鲇^俯察，很推崇文人的“小紅橋外小紅亭，小紅亭畔，高柳萬蟬聲�！薄熬G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辈⒅赋觯骸吧诫H安亭，水邊留磯，是能引人仰觀、俯觀的方法�！痹娢氖菆@林之精魂，二者異同之處如何？“園之佳者如詩之絕句，詞之小令，皆以少勝多，有不盡之意，寥寥幾句，弦外之音猶繞梁間。大園總有不周之處，正如長詞慢調(diào)，難以一氣呵成。”如此論著，實乃美文。潛心研讀，那種傳統(tǒng)文化的濃郁與香淳，古建園林的景境與神韻，使人漸入醉境。可以說，“園林清議”中的系列文章，既是陳從周散文的基石，又是陳從周散文的山峰。陳從周別名“梓翁”，收在集子中的.“梓室小札”有19篇文章，多是生活物品類的精美篇什：《說龜》、《說茶》、《說屏》等。這一系列的“小”說，常常卻有精到的發(fā)現(xiàn)。談到橋梁時作者說：“我國的河道存在三種情況，即大河、支流和小溪。因此，城鎮(zhèn)的建設(shè)必循河道而有別，城瀕大河，鎮(zhèn)依支流，村傍小溪�！边@里，城、鎮(zhèn)、村的依傍對應(yīng)闡述精當(dāng)，“瀕”、“依”、“傍”三個詞的運用尤顯功夫�！墩f簾》中，“重簾不卷留香住”、“春簾無個事，抱膝看屏山”、“隔簾雙燕飛”等，都是隨手拈來，渾然天成。如月邊伴云，剔來味枯，留之增色。收在“情思綿綿”中的18篇回憶緬懷之作，正是“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边@些文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以史料為經(jīng)，以友情為緯。一腔感情融入筆端，汩汩流出。其中，尤《記徐志摩》、《含淚中的微笑》令人唏噓慨嘆。如今，斯人已去，這些文章更平添了史料價值。作為同濟大學(xué)建筑學(xué)院的博導(dǎo)，古典園林研究的專家，陳從周一生勤奮著述，著作等身，晚年的散文行云流水，凝練飄逸，文章清詞麗句，意境深邃。從各著作中遴選的這本散文集，句句佳構(gòu)，篇篇精品，稱得上是“床頭文章枕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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