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秦淮河散文

　　秦淮河是條關(guān)于女人的河。沒有李香君、董小宛一類的女人，秦淮河在江南不過是一條普通的河。

　　我是從俞平伯先生《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中感受到秦淮河的魅力的。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的某個春天，我來到金陵，卻沒有機(jī)會享受秦淮風(fēng)光，返回后匆匆翻開俞平伯先生的文章，點燃一根煙，沏上一壺茶，細(xì)細(xì)品味那彌漫著詩情畫意般的文字。如泣如訴的敘述，浸透了女人的情愫。

　　女人們的輝煌很容易讓人們聯(lián)想到性，讓男人們想入非非。

　　如今的秦淮河是很難再見到佳麗了。從寒冷的北方來到江南，真正見到曾夢牽魂繞的秦淮河，細(xì)細(xì)搜索，卻很難見到如李香君、董小宛般令人銷魂的女人。

　　于是，我有些失望。

　　是個雨天，細(xì)密的雨點灑落在水面，似在輕輕地訴說著歷史的凄涼。停泊的船舫孤寂無趣，盤旋的閣樓徘徊著哀婉的樂曲。我走進(jìn)一家茶樓，要了一壺紅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雨絲斷線般落下，心中仿佛有了某種快感。久居官場，此時此刻坐在秦淮河邊的茶樓里，心境是如此松弛和愜意。供茶的那位女子清瘦而美麗，緊鎖眉頭似乎心事重重。茶樓里就我一個客人，我品著茶，看著落在河面上的雨點。那雨點讓寂寞的河水有了生機(jī)，我就想象著那是不是李香君、董小宛等佳麗的淚水。

　　秦淮河的水是女人們的淚水聚集而成的么？

　　茶樓的女子坐在我身后的茶桌旁，翻閱著當(dāng)天的《揚(yáng)子晚報》。也許是我的靜思感染著她，翻閱報紙時幾乎沒有一點聲響，卻不時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那嘆息夾雜著無奈和同情，不知是無奈這雨天茶客寂寥，還是為報上的某一則報道中的主人公嘆息。我回過頭打量著她。也許是偶然，她也抬眼看我。她那雙細(xì)瞇的眸子閃著明亮的光，消瘦的臉頰彌漫著詩一般的韻致。

　　很快，她埋下了頭，我也回過頭重新隔窗而望。雨點在這剎那間大了起來，秦淮河的水面上密匝匝一片。我又想到了李香君和董小宛。她們絕不會屬于楊貴妃那樣豐滿型的女人，也不似林黛玉那樣弱不禁風(fēng)。但是，她們會讓所有的男人動情、動心。

　　茶樓的女子站起來為我續(xù)茶，細(xì)長白皙的手指，在我的眼前滑過一道顫栗一一那是心靈深處的顫栗么？難道僅僅是為了我這個陌不相識的北方來客？她用披肩的秀發(fā)遮著眼睛，我無法看清那眸子中的亮光和神韻，卻感覺到她是有意用秀發(fā)遮住眼睛，卻能從秀發(fā)的縫隙里觀察到我。

　　我的心狂跳著，真想捉住她那只小巧玲瓏的手。當(dāng)我明白自己走神了時，她卻輕盈地走向茶樓那頭，放響了音樂。我對音樂沒有研究，但能聽出那絕對是一首古典樂曲，韻律低沉、哀怨如泣。我閉上雙眼，沉浸在由樂曲和雨絲交織而成的凄清氛圍中。

　　很久很久，仿佛度過一段漫長的歷史歲月。從三國東吳孫權(quán)的叱咤風(fēng)云到東晉書法家王獻(xiàn)之與妻桃葉的纏纏綿綿，從董小宛與冒辟疆的生死相戀到李香君的失望遁入空門……那些回憶，有激揚(yáng)、有悲凄，也有哀嘆。這些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其實都很溫馨。

　　而這種溫馨的感覺是茶樓里這位女子帶給我的。

　　真的，我很感激。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愛的火花并非只是擁抱、接吻和肉體的融合，而是內(nèi)心深處的一種焦灼、一種渴望，還有一道閃光。

　　我在那女子的默默注視下走出茶樓。一曲剛剛放完，我想感受在秦淮河的橋上被雨淋濕的滋味。我倚在橋欄上，望著孤寂的船舫和河面上跳蕩的雨點，胸中卻全是茶樓女子的面影和細(xì)長白哲的手指……

　　茶樓里的古典樂再次響起來時，那女子撐了把綠傘出來。她悠然地走到橋上，站在我身旁用傘罩住了我的頭頂。這時，我的臉頰上已有了從頭發(fā)上滑下的雨水。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秦淮河邊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孤寂的船舫和冷落的樓閣，以及水面和樓閣接連處的綠藤，還有兩個陌不相識的男女。

　　靜靜的，她站在我的身邊，似乎在欣賞水面上此起彼伏的漣漪。她的呼吸，勻稱而細(xì)長。我的心境，在她的呼吸聲中迷離而陶醉……

　　在我人生所經(jīng)歷的歲月中從來沒有那一日在秦淮河邊的散淡——那種精神上、心靈上、意識上的散淡，至今我無法從心靈深處抹去那種感覺和情調(diào)。我在想，那個雨天的秦淮河是為我設(shè)計的么？而那個女子呢，她是否也從來沒有相遇過我這種憂郁而恬靜的男子？

　　恍惚間，我重新回到茶樓時，那位女子卻在茶樓消逝了。我竟然在雨中的秦淮河橋上不知她何時離我而去。我悵然地坐等那位女子的出現(xiàn)，然而一個小時過去，她還是沒有出現(xiàn)。而接替她的是一位胖胖的長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她坐在茶桌旁嗑著瓜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于是，我站起來結(jié)了茶費，消失在細(xì)雨之中。

　　那個雨天是否會給迷人的秦淮河增添一道新的景致，我不得而知。但我想，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風(fēng)流的秦淮河一定會記住那個雨天，記住那為它傾情、為它喪魂的一個北方男子，還有一位清瘦而美麗的女子。

　　那個雨天，永遠(yuǎn)過去了。

　　美麗的秦淮河，你可以坦然面對我對你的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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