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開欲然散文
之前一直以為花開至荼蘼，青跗紅萼，已是讓人驚艷之極，可當(dāng)我的目光觸及到院子里的那一株榴樹，看紅艷艷的榴花密密層層地開在繁盛蔥綠的枝葉當(dāng)中，竟心驚了，愣愣看著，心猿意馬起來。
我還能不能想起來，我與榴花，有多少次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遇見？印記里，這個季節(jié)諸如杜鵑、梔子、蜀葵、韭蘭等早已經(jīng)粉墨登場，它們用白的、緋的、粉的各色色彩妝點著濃情的五月，也讓我在一場場花事里目不暇接。我不知道這些花兒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人的心里種下甜蜜和歡喜，但分明，回憶的質(zhì)地如此脆弱，一遇好的道具，已經(jīng)卷土重來，
少年這個詞喜歡用鮮衣怒馬來形容，輕輕念著，已無端透滿了甜蜜黏稠。記得那時候正值半夏，經(jīng)不住那淡雅花香的誘惑，晨光熹微里與自小一起長大的女孩翻過長滿撫芳的矮墻，偷偷去摘隔壁阿婆院子里開得膩人的梔子花。誰知邊上還有火紅的榴花呢？“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說的可是它此時的耀眼和奪目？那一刻，我想我們一定是那只下山的小猴子，榴花入眼的瞬間，便已經(jīng)不加思索地放下了手里的梔子花，踮起腳伸手去摘，心里還想著，這世間怎還有如此嬌媚的花朵？可是啊，摘了花兒想要溜出來時，阿婆已經(jīng)浣衣歸來。我在驚慌失措里看見了她臉上的微慍，我在她輕喚我們“囡囡”時的眉眼里卻看見了映滿的歡喜。以后很久的時光里我一直記得那時候阿婆臉上淺淺的笑，以及她的似怒還嗔，那么純粹，那么素樸。這些情懷至今想起來有多溫軟多細長呢，它們?nèi)珧唑腰c水般掠過了我的年少歲月，嫣然百媚。
與她相約去看一場老舊的電影，歸來時一路關(guān)于影片的絮絮叨叨可是心里最初的萌動？微微笑著的面容里是不是藏了瀲滟成湖的心事？繁星閃爍的夜空下有蛙鳴，有蟲兒唧唧，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急促犬吠。我們手拉著手，暗色里看不見彼此臉上是不是印著害怕，手心里分明有了微微的汗跡，是突然心生了頑劣嗎，她竟猛掙脫我的手向前跑去，徒留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一刻，我真的愣住了，但只一轉(zhuǎn)眼，尖叫聲已經(jīng)撕裂了空寂的`鄉(xiāng)野……這是光影中少年的樣子啊，它從未波及風(fēng)霜，連惡作劇也是這般美好�？匆娏窕�，路邊，一株榴樹孑然而立，樹下，落花滿地。
初夏的夜色里，屬于榴花“濃綠萬枝一點紅”的美麗場景早已經(jīng)跌入昨日的夢境，而眼前，花落知多少？我在低眉的瞬間，已經(jīng)忘了方才她的捉弄，只俯下身，一朵，兩朵，小心地拾花。那時候不知諸如眼前的花逝會讓人感傷，如同心里念著的只是那么多的花兒竟紛紛落了一地——歡喜和憂傷一樣懵懵懂懂。
想起來，我倒是喜歡這樣的懵懂的。腦海里還有白衣少年將單車騎得飛快，載著臉頰緋紅的女孩，鄉(xiāng)野的小路上衣角如風(fēng)，那些輾壓落花留在車輪上的痕跡，又唯美又黏稠。青春啊，從來不缺的就是堅定的信念和美好的愛情。之后無數(shù)個甜膩的日子，我看見他們的臉上一直有如五月榴花的明媚和燦爛。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們的城池是怎樣變得烽火連天的，畢竟是繁華如錦的年月，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可以讓那些懵懂的歡喜迎風(fēng)而長，更何況還那么真真切切地攜手一起走過，傾盡了年少時候最青澀最美好的情懷。
榴花開落。歲月輾轉(zhuǎn)。青春怎可言談？
來時不記曾經(jīng)路，最是青春不可言談。昨日還年少，一覺醒來，已是對鏡貼花黃。青春啊青春，很多的時候，只適合一個人就著流年慢慢回味，慢慢品嘗。直到某一日，再記不起那些年輕的事，再想不起那年輕歲月里有過的歡喜和憂傷，才明白，原來世事不可回轉(zhuǎn)。世事怎可回轉(zhuǎn)？風(fēng)景依舊，容顏已換，時光深處，再沒有鮮明如畫的白衣少年，站在樹下安靜地對著她微笑。讓人，開始潸然。
夏正盛。我站在陽光里，任往事隨風(fēng)滋長。不遠處，榴花開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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