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散文
老李是一名退役軍官，現(xiàn)在一三線城市的職校做老師，教授著那些快要被自己遺忘的知識。聽說退伍前是空軍的少校，搞了大半輩子也沒提上去，最后終于被自己熱愛的軍隊裁掉了。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有很深刻的印象，當時是傍晚，他坐在窗邊叼著煙望夕陽西下，一副英雄暮年的的樣子。我雖沒當過兵，但是我能想象他的感覺，有幾分凄涼吧。很多人都說他是舍不得軍隊，也有人說他是因為在學校沒帶好學生，經(jīng)常被領導叫去喝茶才悶悶不樂。
我怕他寂寞，沒事的時候就去找他聊天，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非常善談的人，他跟我提起說他舍不得軍隊的生活，舍不得那規(guī)范化的生活、舍不得那一方“豆腐塊”。他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了，退伍了，見識到了花花世界，挺好。就是一天到晚柴米油鹽的有點不習慣。在部隊里有什么司務長啊，炊事班啊，把煙酒飯什么都安排妥當�，F(xiàn)在要自己接手，一塊一毛地算賬，麻煩�！焙髞硭�對我說，他其實最難接受的是退伍后沒人給他敬禮。學校的娃娃們也都變了，原來他讀書的時候，學生們是看見了老師就鞠躬問好，這和軍隊差不多，所以出來了才選擇當老師。他還說，出來了最不習慣的是沒人指揮了，最好的是能帶個班，可帶班不像帶兵啊，年輕時候帶了那么多年的刺頭兵，現(xiàn)在就是帶不好這些娃娃。當時的老師都好兇的，不聽話是要挨體罰的。誰曉得現(xiàn)在政策改變那么大，娃娃們都有了這個法那個法的保護，就是和你對著來，你還不能把他們怎么辦。你說你苦口婆心地勸吧——沒用，這些孩子又正在叛逆期誰聽得進這些金玉良言。到最后沒辦法了，只有請家長吧——也沒用，一個個的比國家主席都忙，都說顧不上，沒時間。我原以為是孩子們變了，現(xiàn)在想想家長也變了，家長變了孩子們肯定也就變了嘛，養(yǎng)不教父之過嘛！想起提著腦袋保衛(wèi)的是這些人物，早知道就不當什么兵了，當初下海的話，說不定就發(fā)財了。
老李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姓葛，是一名做學工的老師，長得很像一代文豪朱自清。為人和藹樂觀開朗，一副富貴身材紅光滿面，圓潤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眼鏡，每每有人笑話他的體態(tài)，他只是呵呵地笑，回應一句“心寬體胖”。他也是班主任，帶的班在全校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班上人不多三十幾個，本來也都是半個流氓的命，硬生生被他搞成了個頂個的人才。老葛本就是做老師的，又搞的是學生工作，比老李要了解學生。常常和老李談論管理學生的門道。老李認真聽，認真學，拿回自己班上用，治標不治本，時間一長便又反復了。
老李還是繼續(xù)努力帶好班，他班上的孩子們還是努力地搗蛋。慢慢的又到了一年的畢業(yè)季，老李班上的娃娃要畢業(yè)了。我原以為他能送走他們松一口氣，誰曉得他竟然說舍不得這群孩子，淚在他眼眶里打轉(zhuǎn)，遲遲沒有落下來，帶著壓著腔跟我說：“當兵最怕的也是退伍那陣，本來好好的兄弟，一紙命令說走就要走了。到后來一起入伍的就我一個在軍隊了，我不知道是舍不得他們還是羨慕他們，反正每次看見走人我就難受啊�，F(xiàn)在也是這樣了，一群熊孩子我還沒調(diào)教好呢，怎么就要走了，他們這個樣子出去以后怎么辦吶！”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被人偷聽傳了出去，他班上地的娃娃最后幾個星期出了奇地乖，全校示范，老李還因此被評了優(yōu)秀。
后來老葛告訴我，老李其實是很會帶班的，他這是一招欲擒故縱，不會帶孩子都是裝出來的，他是先放他們一段日子，然后再找合適的機會收網(wǎng)。平時日常的時候輕微抓一抓，只要孩子們不過那個度，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每次收網(wǎng)，都是我去他班上催淚，班上的娃娃一聽一哭就什么都懂了，一夜之間的成長會令你感到不可思議。很多老師都注重著平時抓，強制地讓學生規(guī)矩化，這和軍隊管理方式差不多，讓他們習慣了守規(guī)矩，出入社會也就沒什么問題了！老李是部隊的人，明白利弊，老是憋著這些十七八的娃娃不行，時間長了會憋出問題的，學校畢竟不是軍隊啊。與其一天到晚地灌輸，還不如找個機會讓孩子們自己體會。畢竟自己領悟出來的，要比別人灌輸?shù)囊羁蹋谐尚А?/p>
后來老李的學生終究是畢業(yè)了，老李依舊還是傍晚望著夕陽，還是一副憂傷的樣子，我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讓他念念不忘？是學生工作難做？還是部隊生活難忘？亦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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