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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舉的散文

        時間:2021-05-15 10:23:37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李大舉的散文

          拖拖拉拉將近十個月,總算將房子蓋好,草草裝修,第一戶入住。這才騰出眼神,認識一下偌大的工地上唯一的鄰居。

        李大舉的散文

          三十米外,是另一個包商承建的小區(qū),看管工地的老頭兒,是二包的遠房舅舅。所謂二包,是第一承建人將土建或其它部分轉包他人,自己坐吃差額,我們稱作二工頭。

          老頭兒名叫李大舉,真名實姓,大約七十歲。歲月的痕跡將他那張瘦長臉雕刻的一副苦大仇深模樣,五官輪廓遺留著年輕時候的幾分英俊帥氣,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掩藏不住精明睿智。衣著不是怎樣的好,但也絕不是一般農村老頭的土氣、邋遢和寒酸。

          我揣測著,老頭兒不是尋常人物,年輕時必然是風流倜儻,很有一些花邊新聞。

          那一天,工地上停電,老頭兒的電磁爐成了擺設。李大舉敲開了我的家門,他的一只手端著一只鍋子,另一只手握著一把掛面:“大妹子,那邊停電,借你煤氣灶煮碗面條行嗎?”他那黑紅的臉上竟然有著一些羞澀,笑模悠悠的,露出一顆閃亮的“銀牙”。

          我熱心地幫他煮好面條,并在鍋子里放了十來個中午沒吃完的肉餡餃子。畢竟,老頭兒七十歲的人了,一個人餐風宿露的看管工地不容易,能幫一點幫一點,哪兒不是行好?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夜幕降臨,四周靜悄悄、黑黢黢的,只有遠處村莊傳來依稀可辨的狗吠。

          沒有電視可看,拿出兩只小板凳,放在門外的燈亮處,我和老公納涼兒,芭蕉扇“啪啪”地拍打著大腿,驅趕夏夜的蚊蟲?吹轿覀儯畲笈e也拎著一只板凳湊近了來,一起聊著天。

          老人很健談,說出的話也不似一般的莊稼漢。我笑著問:“老李哥,你是不是當過干部?”

          他驚訝地揚起那撮長壽眉,睜大眼睛說:“大妹,你怎么知道?嘿嘿,還真讓你說著了,不過,也算不得什么干部,也就是個泥腿子村長吧!

          拉開了話頭,李大舉捋起兩只衣袖,把板凳往前挪了挪,興奮地說:“說起來你們的年齡也見識過那會兒了,窮也窮夠了,餓也餓怕了。那陣子,半夜三更上路,去百十里外販糧食,倒騰幾個錢,落個十斤八斤的口糧養(yǎng)家糊口,遭罪喲!

          李大舉說起,他自己白天人模狗樣地當村長,管著幾個隊的村民,夜里卻為了一家老小販運糧食的往事,不時地搖頭嘆息著。

          “那年糧食上場,我和小舅子結伴去販糧,又困又乏,躺在毛驢車上就睡著了,反正就是一條東西大道,毛驢往東不下道,天明就到沙集了。誰知半道不知什么壞小子干的缺德事,拉轉了驢頭,到天亮睜開眼,娘的,哪里是沙集?倒是到了縣西的大王集,白耽誤半天工夫!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似乎看到一頭蠢笨而無辜的毛驢和當年血氣方剛卻氣急敗壞的李大舉。

          我們互相聊著那些年月各自經歷的故事,聊的那么投機開心。那些熟悉的場景;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那些產生共鳴的語言,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老人侃侃而談,說起他的四個兒女,雖不是如何的孝順,卻也不是忤逆悍妒之類。如今兒女各自成家立業(yè),李大舉與老伴獨自生活,圖個晚年清凈。

          “我這歲數,力氣活是插不上手嘍,外甥說‘老舅,來給我看工地吧!覍に迹垂さ匾簿褪堑教庌D轉,照應一下材料工具,晚上睡覺警醒些。在家也是睡,權當換個地兒睡覺吧。除了吃喝,還能落個五六百零花錢!

          二工頭真沒用錯人,李大舉看管工地認真負責,一顆釘子都丟不了。每天收工,幫著撿拾歸納好工具,苫蓋好水泥,對付飽肚子,然后鉆進沒門的新屋,躺在幾塊木板搭的鋪上歇歇老腰。

          李大舉的工作似是悠閑自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十多里外家中的老伴。他說,老妻身子骨兒不好,有很嚴重的哮喘,越到天涼,發(fā)作的越厲害。

          其實,多年的夫妻,牽掛的何止是一方?家中的老伴也在惦記著老頭兒,一個人在外,不知冷暖添減衣衫,一日三餐半生不熟的瞎對付。所以,隔個十天半月的,讓侄子開著馬自達送到工地上,幫老頭兒漿洗衣裳,蒸些干糧,讓老伴滋滋潤潤地吃幾頓好飯。我調侃李大舉:“老李哥,你這混的不錯哎,人家軍官還要十五年才能帶家屬呢!

          許是李大舉在老伴兒跟前念叨了我們的好處,麥收后不久,老太婆又一次看望老伴時,給我們帶來半口袋新麥,說是打成粗面下飯好吃,又捎來十幾穗嫩玉米,撕開黃綠的棒子皮兒,露出嫩黃的玉米粒晶瑩剔透的象一顆顆珍珠,指甲一掐淌白水,煮熟了吃起來嬌嬌嫩嫩的。

          老太婆又是個健談的。她的到來,印證了我最初的猜測。李大舉年輕時果然不是個安分的。曾經在當村長的時候,掌握著返銷糧、救濟款的分發(fā)權,這就讓饑腸轆轆的村人有了巴結的理由。而年輕時的李大舉長得一表人才,也算得一方美男子,李大舉的妻子只是勉強中人之姿,不甚白的面皮上還有些淺淺的麻子,因此更入不了男人的眼了。不久,李大舉鄰莊有了個相好的',女有意,男有情,每每趁著月黑夜暗度陳倉,干些顛鸞倒鳳的風流事。

          老太婆撥拉開頭頂一綹灰白的頭發(fā),指著發(fā)間一塊無毛的光滑疤痕說:“妹子,你看,男人要是有了外心,恨不得治死你,死老頭子年輕時一天到晚小分頭梳的油滴滴的滑倒蒼蠅,和那個騷娘們明鋪暗蓋的,一連幾天的不沾家,回家了我沒說上兩句,抄起板凳就是一家伙,打得我頭上一個血窟窿,咕嘟嘟的冒血,他連眼都不眨一下,你說他那心怎么那么狠喲!

          她的話我信。我見過那個時代的人,雖然我還小,但還記得那些所謂的官兒,油頭粉面的,不知肚里幾滴墨水,終日將一桿黑鋼筆插在衣兜里,背著兩只手,眼睛專往女人堆里瞅?粗F在一把年紀,正兒八經的李大舉,想象當年的他,一副春風得意、美人在懷的模樣,我笑了。

          老太婆說到傷心處,竟然抽抽搭搭地抹開了眼淚,李大舉紅紅臉笑著說:“死老太婆,什么陳年八輩子的事翻出來瞎嚼,也不怕大妹笑話!崩咸呸死项^一把,嗔道:“呸,我瞎說?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轉過臉笑著對我說:“別說,這人老了,反而轉性兒了,以前他是風花雪月,倒了油瓶不扶的主,家里家外都是我,伺候老的小的,忙活地里的,還要挨他打罵,我可沒差點哭瞎了眼,F在吧,這xx反而拿我當回事了,也會說幾句貼心疼人的話了!

          我說:“老李哥是性情人,回過味來了,自然知道還是自己人親,哪里還會一條道走到黑?該是你享福了。”

          人,年輕的時候,未免會犯渾,會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干些偷雞摸狗的風流事。能夠知道孰親孰疏就好,浪子回頭金不換。

          看到如今的李大舉,古稀之年與老妻情義繾眷,我這旁觀者也感到欣慰。

          不過,有時樂極生悲的事也是有的。就在建筑完工,即將撤離前夕,老嫂子探望李大舉,那一夜,老夫妻許是私房話說的久了,夜里睡得沉了些,被一個偷兒摸進去,抱走了老兩口的衣褲。天明發(fā)現被子上的衣服不翼而飛,才去門前找到丟棄在地的衣褲,那偷兒竟然大膽到就在離床鋪不到五米處翻檢衣服口袋,拿走了七八百元錢,地上只留下兩個一毛的硬幣。

          李大舉心疼被竊的錢,頓足大罵缺德偷兒,老伴一旁安慰道:“算了,財去人安樂,虧得咱睡著了,不然憑你那火爆性子,還不和人家拼命?人沒事就好!

          是的,人沒事就好,世上哪還有比人更值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