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蒼舒醉墨堂古詩翻譯及賞析
《石蒼舒醉墨堂》作者為宋朝詩人蘇軾。其古詩全文如下：
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
何用草書夸神速，開卷惝怳令人愁。
我嘗好之每自笑，君有此病何年瘳。
自言其中有至樂，適意無異逍遙游。
近者作堂名醉墨，如飲美酒銷百憂。
乃知柳子語不妄，病嗜土炭如珍羞。
君于此藝亦云至，堆墻敗筆如山丘。
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
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
胡為議論獨見假，只字片紙皆藏收。
不減鐘張君自足，下方羅趙我亦優(yōu)。
不須臨池更苦學(xué)，完取絹素充衾裯。
【前言】
《石蒼舒醉墨堂》是北宋文學(xué)家蘇軾創(chuàng)作的一首七言古詩。詩中先以調(diào)侃戲謔的語氣，稱譽石氏草書的神妙，其間又融入對人生、政治生涯的感慨。詩中說明自己與對方同樣是好書成癖，且以《莊子》篇名，表達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所感受到的無上快樂與精神自由。然后點出對方作堂起名“醉墨”深刻、美好的用意。再進一步具體而生動地稱贊石氏通過“堆墻敗筆如山丘”的苦練，書藝達到至精至粹的程度，以至獲得創(chuàng)作的神功和喜悅。詩中提出了書法藝術(shù)崇尚自然的可貴觀點：擺脫羈絆，放筆快意，追求創(chuàng)作的最大自由，是經(jīng)由長期積累、艱苦勞動，終于水到渠成的境界。詩中還說明石氏是自己觀點的支持者和自己書法作品的珍愛者。最后反用古人典實作結(jié)，與篇首調(diào)侃戲謔前后呼應(yīng)。全詩信筆點染，脫略故常，縱橫捭闔，無不如意，多使用書史典故，而無堆砌炫才之弊，但見議論風(fēng)生之致。
【注釋】
⑴石蒼舒：字才美，京兆（即長安）人，善草隸書。人稱“草圣三昧”。
�、啤靶彰本洌骸妒酚洝ろ椨鸨炯o》：“項籍少時，學(xué)書不成，去學(xué)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xué)，學(xué)萬人敵？’”
�、倾校耗：磺澹@里形容草書變化無端。
⑷何能瘳：一作“何年瘳”。瘳，病愈。
�、芍翗�、逍遙游：均為《莊子》篇名。這里用其字面含義。至樂，最大最高層次的快樂。
�、省澳酥倍洌毫樱谠�。不妄，不假。珍羞，同“珍饈”，珍美的菜肴。柳宗元《報崔黯秀才論為文書》：“凡人好辭工書，皆病癖也�！薄拔釃L見病心腹人，有思啖土炭，嗜鹽酸咸者，不得則大戚，······觀吾子之意亦已戚矣�！�
⑺“堆墻”句：《唐國史補》卷中：“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圣三昧。棄筆堆積，埋于山下，號曰筆冢。”此謂石蒼舒勤學(xué)苦練。
�、獭膀E馬”句：形容石氏草書神速，放筆快意，自由無礙。倏（shū）忽，疾速，指極短的時間。九州，指全國各地。
�、鸵庠欤阂砸鉃橹杂蓜�(chuàng)造。
⑽推求：指研究筆法。
�、虾鸀椋汉螢�、為何。假：寬容，這里是作者的自謙。
⑿“不減”句：《法書要錄》卷一《晉王右軍自論書》：“吾書比之鐘張，當(dāng)抗行，或謂過之。”又《法帖釋文》卷五載唐懷素書：“右軍云：‘吾真書過鐘，而草故不減張�！鸵詾檎娌蝗珑�，草不及張�！辩姀�，指鐘繇、張芝，皆漢末名書法家。
�、逊剑罕�。 羅趙：羅暉、趙襲，皆漢末書法家。
�、彝辏和旰�。衾裯：泛指被子。
【翻譯】
人的一生憂愁苦難是從識字開始的，因此，只要能寫能認自己的姓名就可以了。更何況用草書來夸耀書法的神奇和快速，讓人看了模糊恍惚令人發(fā)愁。我每每自笑曾經(jīng)愛好草書，不想你也有這個“毛病”，不知道哪年才能病愈？還說這里面有什么最大的快樂，非常稱心合意，和莊子的逍遙游沒有什么不同。最近，先生建造了醉墨堂，就像啜飲美酒能消愁銷除煩惱一樣。看先生這個樣子，我才領(lǐng)會到柳宗元說得不錯：嗜好土炭的病人吃起土炭就像美味佳肴一樣。先生在書法藝術(shù)也可以說達到了最高境界，用壞的筆堆在墻邊像山丘一樣高。興致來時，揮動筆墨多少紙都用得完，就好像駿馬一轉(zhuǎn)眼就踏遍九州大地。我的書法都是憑借想象力創(chuàng)造的，本來就沒有什么章法，一點一畫隨手寫來，也懶得去仔細推敲琢磨。為什么我的隨口議論獨獨被先生所容納，就連只字片紙也會收藏起來？如果用“不低于鐘繇、張芝”來評價先生，先生完全當(dāng)?shù)闷�；如果用“向下和羅暉、趙襲差不多”來評價我，我似乎還要好些。從今后，先生不用再像張芝那樣臨池苦學(xué)，池水盡黑了；那些未曾染色的白絹與其先寫字后再染色做衣服，不如直接拿來做被褥床帳。
【賞析】
蘇軾是大書法家，有多篇詩談到書法。像《鳳翔八觀》里的《石鼓歌》、《次韻子由論書》、《孫莘老求墨妙亭詩》和這首《石蒼舒醉墨堂》，都是膾炙人口的。那幾首詩都涉及論書，而這首詩純粹從虛處落筆，尤其特殊。
這是蘇軾早期的七古名篇。他后來的.七古中常見辯口懸河、才華橫溢的特色，這首即是這種特色早期成熟的表現(xiàn)。堂名“醉墨”就很出奇，詩也就在這名字上翻騰。
起首明要恭維石蒼舒草書出眾，卻偏說草書無用，根本不該學(xué)。這種反說的方式前人稱為“罵題格”。第一句是充滿牢騷的話。這些牢騷是和蘇軾那段時期的感受分不開的。在鳳翔的前期，知府宋選對他很照顧。后來宋選離任，由陳希亮接任。陳希亮對下屬冷冰冰的，又好挑剔，甚至蘇軾起草的文字，他總要橫加涂抹。蘇軾對此很不滿，在詩里也有所表現(xiàn)，如《客位假寐》。蘇軾到了京城，正值王安石為參知政事，主張變更法度，蘇軾也不滿意，以致后來因此而遭放逐。這時雖未到和王安石鬧翻的地步，但心里有牢騷，所以借這首詩沖口而出。這句話表面上不怎么樣，但把“憂患”的根源歸于“識字”，是有點驚人的。至于“憂患”到底何在，作者卻一點即收，留下想象空間。古人輕視識字的，要數(shù)項羽最有名氣。他認為字不過用來記記姓名，不值得學(xué)（《史記·項羽本紀》）作者巧妙地用了項羽這個典故而不落用典的痕跡。開頭說，識字本是多余的事，更何況認草字；寫草字，又寫得龍飛鳳舞，讓人打開卷子一看驚嘆不己，那就更不對了�！般小倍中稳莶輹淖兓療o端。“令人愁”明貶暗褒。這兩句緊緊呼應(yīng)下文“興來”二句。這四句破空而來，合寫兩人而側(cè)重對方。
五六二句從詩人到對方，在章法中是轉(zhuǎn)換之處。蘇軾是書法家，《次韻子由論書》一開始就說：“我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庇谩拔覈L好之”對比“君有此病”，也是明貶暗褒�！安 敝钙浜弥神�，暗伏對方草書功力之深，引出下面六句正面點明“醉墨”的旨趣。七八兩句把《莊子》兩個篇名用來贊美對方草書功力之深。九、十兩句正面點明以“醉墨”來命名的用意，十一、十二兩句又用柳宗元的比喻回應(yīng)“君有此病何能瘳”，看似批評，實是夸獎。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睒分痪耄煸劚厣�。下面四句即是正面贊美。這四句極有層次，首句總提，次句暗用前人“筆�！保ㄈ缤豸酥�、智永、懷素等）的故事寫其用力之勤。接下來寫其造詣之深，這是用力之勤的結(jié)果。這兩句又和篇首“神速”句呼應(yīng)，一正寫，一比喻。條理井然，語言飛動。
“我書”四句回到詩人自己，呼應(yīng)上文“我嘗好之”句。詩人先謙稱自己的書法“本無法”，即不合規(guī)矩，“點畫”句和“惝恍”句相應(yīng)。接下兩句反問石蒼舒為何對他的書法如此偏愛，表面上是詩人自我否定，實有自負書法之意。如果正寫就顯得乏味，而且易流為詩人的自我吹噓，用反詰語氣來表現(xiàn)，供人回味，深得立言之體。懷素說：“王右軍云，吾真書過鐘而草不減張。仆以為真不如鐘，草不及張�！薄安粶p鐘張”句即翻用這個典故贊美石蒼舒。漢末張芝（伯英）和羅暉（叔景）、趙襲（元嗣）并稱，張伯英自稱：“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羅趙有余�！保ㄒ姟稌x書·衛(wèi)恒傳》）“下方羅趙”句即正用此典以收束“我書”。張芝人稱“草圣”，《三國志·魏書·韋誕傳》注說，張芝家里的衣帛，必定先用來寫字，然后才染色做衣服。他臨池學(xué)書，每天在池里洗筆，池水都成黑色了。結(jié)尾兩句，詩人又反用此典回應(yīng)篇首四句，既點到了石蒼舒，又點到了自己。這四句都用寫字的典故，出神入化而又緊扣主題。
這首七古體現(xiàn)出蘇軾的作詩本領(lǐng)。所謂“不余不欠”（趙克宜評語），就是既把題意說透，又沒有多余的話。這正是蘇軾風(fēng)格的特色。善于在別人難于下筆之處著墨，把敘事議論抒情完全熔為一爐。語言形象生動，結(jié)構(gòu)波瀾起伏，正說反說，忽擒忽縱，意之所向，無隱不達。如同天馬行空，去來無跡；細加尋繹，卻又綱舉目張，脈絡(luò)分明。正如作者所說的畫竹之妙：“交柯亂葉動無數(shù)，一一皆可尋其源�！保ā锻蹙S吳道子畫》）至于使用典故，更是信手拈來，頭頭是道，體現(xiàn)了作者廣博的學(xué)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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